星座

2040书店是最近在找读书播客时发现的，非常喜欢其往期内容。尤其是主播元婴，通过播客了解了她的故事，非常欣赏她言谈中所流露出的那种乐观、坦诚与知性的感觉。看到本期播客的标题也自然以为是对于算命的批判，所以当我听出这期播客在为占星术正名时，还是非常惊讶的。作为学习天文学的研究生，在一档读书类节目中听到宣扬玄学，也是有点难以接受，不过基于对主播的信任我还是听完了整期节目。

首先，我还能感到元婴的一如既往的真诚，她是真的笃信占星术，并对自己的认知引以为傲，所以才在这里分享；其次，我不得不感慨人是有限理性的，很容易基于预设倾向自欺欺人，因为人会尽一切合理化自己的逻辑与判断；最后，我也稍微理解了很多名星、富商等所谓的成功人士会在晚年选择皈依宗教。遥想当年高中读周易时，我也曾接触并好奇“易经与二进制”这种伪科学，只能感慨幸亏这些人还不知道“万物源于量子比特”这种科学猜想，不然他们的玄学理论又可以进化了。

算命(易经)就是数学，是一门学科…只是西方研究自然生活，而算命用于人类命运本身…它本质上是一种算法，是合乎逻辑的

占星术与天文学同样是站在托勒密的肩膀上，而作为前者基石的星盘星座划分，其正确性早已被后者无情打脸了。即便如节目中元婴所说占星术本质上是数学推演，但数学的精确性那里去了，要知道简单如天气预报，因为混沌系统的介入，也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更遑论人类命运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了。不过基于预设的立场，我相信人们还是会竭尽所能的去合理化其逻辑。刚好看到一个这方面的视频讲的很好：为什么你永远可以相信星座。

即便不去争论星盘的正确性这种事实，在逻辑上元婴也完全混淆了数学与科学的概念，因为数学从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科学。哲学家波普尔在上世纪30年代就为“科学”划出了边界，波普尔清醒的认识到“可证伪性”是科学与非科学的本质区别：科学理论需要能够做出可以被证伪的预言。而所有的科学理论也都只是暂时的、尚未被证伪的假设而已。科学的出发点是人类“现实经验”的归纳，而今天数学的基石却早已超越现实，也就无从谈证伪了。数学只是人类抽象思维的产物，建立在公理化体系之上的数学是绝对正确和自洽的。

至于“玄学”，其预测永远是模糊的，也就无可验证和辩驳的：你下个月有桃花运，指的可能指的是公司新来的同事，可能是生活中无意的邂逅，又或者是路上的一次对视等等无数中可能，只要有任何一种发生都可以宣称预测成立，但即便最后没有桃花运，也只是因为对视时你选择了退却，而没有去搭讪。甚至就像播客中所讲，桃花本身也只是子女、追星、游戏、创业，乃至赌博等等众多可能性之一，你至多是选择不再相信，却无法断言预测本身是错的。而最差的情况也还可以像播客里说的，将错误归咎于某个具体的“解读者”，而无从推翻“玄学”的理论本身。

其实迷信的人和科学至上的人本质上是同一类人，正是因为相信凡科学的都是好的，是绝对正确的，这些人才会竭力论证迷信学说的“科学性”，乃至于有“科学的尽头是玄学”这种暴论，但其实连“科学”具体是什么都不明确。但其实很多非科学的东西都有其独特的、科学无法替代的价值与意义，如宗教、哲学、数学、艺术…尤其是与玄学密切相关的宗教，即便人类已经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很好的预测宇宙从诞生起10^-43s(普朗克时间)之后的演化，但是在此之前发生了什么，大爆炸的第一推动力是什么，而物理定律由为什么会是我们所发现的样子，这些都给了造物主以存在的余地，因此即便是科学家也不乏宗教信仰者。

而宗教与玄学的不同在于，宗教虽然同样宣扬命运，但它并不会真的预测乃至“干涉”命运，你需要的只是相信一切都是上帝最好的安排。暂时不讨论历史上宗教与权利结合时的野蛮暴力的黑暗时期以及当下的部分极端分子，宗教大体上还是慰藉人心、劝人向善，使人谦卑的。也正因如此，虽然我不相信宗教，但也从不排斥，而是心怀极大敬意。玄学的问题则在于，它试图通过一套建立在散沙之上的繁复的理论去指导人在未来的选择。与宗教所传递的谦卑不同，玄学恰恰是人类狂妄自大的写照，试图获取命运的剧透，所以对于玄学我向来是选择无视的。如果你要寻求慰藉，那么宗教可能会是更好的选择；而如果你想少些迷茫，多读些哲学与心理学或许会有帮助。